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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3章 那個和親王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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歷史事實上已經偏移, 烏雅氏已經擁有了更長壽完美的人生,這些弘晝不知道。但他作為被疼愛的那個, 心裏只會覺得還不夠。

還太少了。

他們祖孫的第一印象都很不錯,但僅僅是不錯而已。相比起十四叔家的弘明其實遠遠不夠,但太後已經很照顧了。直到他公然看上永和宮裏的待遇, 隨之被太後真心疼愛,直到如今也有十年了。

一個老人家十年裏對你疼愛, 而且是越來越偏愛那種。

太後不像別人,不用思慮過多。她早年烏雅氏族曾經富貴過, 後來還不太懂事的時候就已經落魄下來,就算是家中有過嬌養但她最初進宮是宮女。那些年的日子, 把太後的脾性磋磨了很多, 再加上想的剔透明白。她不會想著為烏雅氏族爭什麽, 所以康熙後來單獨給她一個人擡旗的時候,她也能昂首挺胸的受著。

至於府裏那些親人們, 各有各的命,反正她德妃的名頭放出去已經讓家中福利許多。

從康熙的多年疼愛,太後始終清醒, 甚至可以將這份寵愛延續多年。光是這一點,根本就是無可挑剔的。

可能烏雅氏族有些人會覺得不滿,但是一個人從來如此,也不算虧待人的情況下, 不滿只是少數。相比起來負面情緒, 反而是恭敬的更多。她從來沒有舍得餵養白眼狼, 所以烏雅氏族裏那一支人裏官職各有高低,但這個官職的成分是真實的。

那些年是太後弱勢遭人可笑的短處,結果被她生生變成了優勢。

她疼一個人,和厭一個人都是隨心所欲,不用顧及太多。弘晝作為她後來偏疼的一個,曾經就看見康熙去永和宮的時候,太後就碎碎念叨一位郡王福晉。

這種行為基本上是不能的,但康熙卻安然的坐在一旁聽,事後朝廷上有諫官參了那位郡王。郡王不得已,放下手頭上的事情,特意趕回家去上了一堂家教課。

現在想起來,感覺太後的碎碎念叨都是別有用意的。

不然怎麽這麽巧?

但不管是康熙本來就看不順眼的,還是順著她逗一逗,這都足以表明她後來的地位。也是這個原因,弘晝讀書時候在宮中住著的幾年裏,是真的宮中霸王。

有嫡親掌權的瑪嬤疼,還有新寵和妃對他多有喜愛。每天的餐食不說多少,就是時不時的加餐就很了不得。

弘晝為此一段時間的月錢都沒動過,全靠長輩們細心養著。他覺得自己沒有變得囂張跋扈,也真的全靠自己不是真小孩,還有時不時三省吾身的作用。

祖輩的老人家疼愛人沒有那麽多計較,只要不把孩子養歪了,她只會越來越疼愛,怎麽疼都覺得不夠,反而是變本加厲。弘晝和太後互相調整了最舒服的關系,他在外面時候給的家書裏,就必不可少她老人家的。

在他的藍圖裏,這回他帶著康熙去探路。等到後面穩妥了,就可以帶著太後也走一走。

畢竟她搬到慈寧宮之後,就跟著渣爹幾乎沒有出宮過。相比起出宮的老年團裏相比,這未免太吃虧了。

弘晝的藍圖裏時間很緊,但他沒想到還是沒來得及。他坐在床邊,幾乎不敢拉太後的手。老人家本來就容易瘦,再加上皮膚老化之後,帶著那一張精神不好的臉,弘晝有一種不一小心就會把她老人家手給折斷的錯覺。

“瑪嬤,我把人都娶回來了,您要不要看看認個臉?”

“不必了,新娘子和我沖撞不好。再說這裏人手都夠,叫來做什麽?”

太後說的是側福晉,西林覺羅額林珠。按照祖宗的規制,側福晉過門是有婚禮儀式的。反而是格格李氏,悄不聲息的就擡進來了。

弘晝對她們都有過了解,知道李氏也是錦衣玉食的小姐,父親還是極出名的大家。同樣都是漢人,她的日子比耿氏當年又要講究多了。他不想虧待了人,也沒打算以後再要人,所以幹脆一人一個大院子住著。最多就是規制上比著有點差別,但是背地裏也允許了李家送進人和錢來照顧。

說實話,她們入門的時候不大好,怎麽看還有點沖喜的味道。但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來的,所以也沒人敢這麽說。

即便是如此,弘晝也覺得自己挺渣的。

但太後還算滿意,“你是個好孩子,她們也是好的,想來日後也能過得很好。”

“瑪嬤說的是,我還想等天氣好了,咱們一起出去玩。”

太後眉頭微動,眼神看了看旁邊莞爾,“當初進宮時,我就想有生之年出來了,必定要出去游山玩水過個痛快。就算是獨身終老,好歹自己有錢財傍身,也不用看人的眼色。”

“現在也不用,您想出去就可以出去,您高興咱們都高興。”

“所以啊,不用出去哪裏。當初被封做常在,心裏就不再想出去的事情了。”太後對此不再多想,反而笑著輕拍弘晝的手背,“聽說你還有差事在忙?”

“是有一點。”

“難得還有事情把你困了兩月,卻還是舉足不前的。”

太後取笑說著,弘晝摸了下鼻子,“其實也不是,有很多事情都把我困了好久。不過我提起的時候,一般都是有信心,覺得可行。”

“《大學》中雲,知止而後能定,定而後能靜,靜而後能安,安而後能慮,慮而後能得。三思而後行,不輕狂言語,這樣很好。”

“瑪嬤也看《大學》?”

“怎麽?覺得老婆子不認字?”

“當然不是,只是您以前說這種書沒有意思,信書不如無書。”

“還是信一點好,不然無頭蒼蠅似的,莽莽撞撞不成體統。”太後說罷扯了扯嘴角,動作很輕,“像我這樣,就虧了。”

“不虧。”

弘晝輕輕牽著她的手,“有您在,每日說一句話,我都不用讀書了。”

“你不嫌我班門弄斧?”

“瑪嬤說笑了吧?你跟誰說都可,更不要說是我了,只有撫掌稱讚的份。”

兩組孫說著一笑,弘晝見太後今天說了好些話了,之後就幹脆自己插科打諢說過去。生病的人一句話都不說,顯得病懨懨的。但是一直讓她說話,又未免過於吃力了。

弘晝和她說說笑笑,太後自然精神好點,等到走的時候還是因為她老人家精神不濟,自己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耷拉了下去。

臨走前幫她掖了掖被子,起身出去習慣性的叮囑旁人,要好生伺候好老人家。

出來的時候,奴才傳話說胤禛宣他。

胤禛不願過多打擾太後,傳話的也只是在慈寧宮門外守著。弘晝聞言騎著騎行車過去,養心殿裏正好有幾位大臣在。

每一年有每一年的事情,胤禛就算每天案牘勞形,但是事情沒有結束的時候。單說今年年初的功夫,胤禛就建立廷寄制度,設立天全州、設立古州廳,又除蜑戶賤民籍等。就是最近,他還常常叫十三叔等人前來,似乎還想辦個政務上的有關機構。

弘晝隱隱覺得自己好像知道是什麽,但是這屬於胤禛意欲的事情。創始者都沒有弄出究竟來,他這個歷史小白就不清楚了。

等著大臣們散去,胤禛看著他道,“田文鏡上疏防止科甲朋黨之事,你可還記得?”

“記得,工部侍郎李大人堅信同期進士清白,反說田文鏡負國殃民,賢否倒置了。”弘晝自如回答,沒辦法他們關系現在很親近了。

至少在外人看來是。

因為名家李大人,親生女兒不久前住到和親王府。然後這位小岳父因為和田文鏡爭吵之事上,惱的胤禛厭他,不想聽置辯之詞,加以申飭。所以他當初廣西巡撫的位置丟給了鄂爾泰,升了直隸總督之後就被丟到工部為侍郎。

和小岳父一起行事工作,其實沒有那麽美好。不過好在他們兩個不想這些,工作上也沒有說鬧出私人情緒的不合。

可胤禛在養心殿從來都不說閑話的性格,弘晝心裏一咯噔。

果真,胤禛似笑而笑道,“謝濟世後來世參劾田文鏡事。與李紱一同言之有理,歲頒發了科甲朋黨上諭。可就在前不久,他卻自犯文錯,言說當初世參劾原是李紱指使所為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覺得呢?”

胤禛看著弘晝,雖然說李氏才剛入門,根本就沒有情分,這李紱的罪證也不那麽絕對。不管他心中所想,在他看來最重要的是弘晝的抉擇。

他的目光裏充滿了期待,但下一瞬崩塌紛飛。

弘晝很頹唐,隨手抹了臉,瞪著弘晝的眼神全是不滿,“阿瑪,你對我有意見,能不能直接說?”

“朕對你有意見?”

“不然呢?”弘晝滿臉怨氣,“嫡福晉的伯父忽然很貪財,李氏的爹變得鉆營打壓重臣,下一回是不是鄂爾泰該造反了?”

“……”

“等等,還有那個使女,她不會是什麽前朝女子吧?”

“……”

胤禛被他氣笑了,撫著額頭問,“你這話說的刁鉆,感情還是朕未蔔先知來害你?”

“不不不。”

弘晝一臉嚴肅,他似乎不感覺到皇帝說這樣的話有多嚇人,反而撇著嘴巴擺手,“這只能說你果然是直男,不會選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蘇培盛等人以為弘晝要說好聽的話,沒想到半天之後是這麽一句更氣人的,盡都屏住呼吸低下頭來。

胤禛氣笑只是一瞬,手指在桌上點了點,“好好說話。”

“這有什麽,好好查一下,事情卻有真實的話那自然以罪論罰。”

“朕已經命他下獄。”

“……那阿瑪何必問我。”

“朕雖然叫他下獄,卻未有真正結果。”

“一切都聽阿瑪的。”

弘晝對此很隨意,但下一刻他皺眉,“但李大人確實有幾分能幹之處,要是丟到一旁實在浪費。”

最重要的是這幾個月的相處發現,李紱這個人是很固執,同時也很清廉。與其說他故意打壓田文鏡,倒不如說是各自的信念不同罷了。

弘晝小心的看著胤禛的神色,“阿瑪覺得如何?”

“你是想?”

“去修理水壩?”

“……”

弘晝完全不放過任何機會,眉毛動了動露出幾分客氣的笑容。胤禛忽然從旁邊拿出一個鼻煙壺,先是給自己嗅了嗅,待到精神恢覆,“你那水壩,朕還沒有答應。”

如此龐大的工程,絕對不是隨隨便便算兩下就可以的。

就算是算,弘晝手裏的圖紙就堆了很高,但也沒有絕對明確肯定的一張。雖然說古時候已經有先人們修理水壩的前提,但是不同的環境下,實際情況是不同的。更不要說古時候的水壩是為了生活和農種等等,他要的是發電。

如果不是現今有事,他都準備去都江堰了。

“所以啊,正好調遣他去,去看看都江堰那個大壩?咱們要以正事為重,萬萬不能也跟著因私行事啊!”

“這就是你方才想的主意?”

“我方才就在慈寧宮中,半點不知此事。”

“那就降為營繕清吏司的員外郎。”

弘晝道好,從二品掉到芝麻小官?這無疑是沈重打擊,但是李紱不是那種只看面子的人。用電全面實施的好處,他之前就說過了,李紱為此很是認真,一改在工部的頹色。閑來提筆寫的詩句和高論,也全都放下來了。

讓他知道過去打頭陣,其實算不上懲罰。

可能會辛苦一些,但他甘之如飴,到時候成功回來不愁高官覆回。另外他這麽臭的脾氣,走得遠遠的,胤禛說不定反而會念起他的幾分好來。李紱本來就是他的人了,順便還免了到時候後院裏沾染關系太多的可能。

自己還能達成所願。

可謂是四全其美,唯一不高興的也就是田文鏡一流了。

但又如何?

胤禛顯然接納這個結果,隨口說他兩句,之後便說起正事來,“朕叫你來,是想說學校的事情。”

“普及教育?”

“不,是覺羅學。”

弘晝跟著讀了一句,這才明白了意思,“皇家學院?”

“若是這皇家學院的章程,你能夠辦通,那以後的普及教育才算有個說頭。”

“那我去寫個章程?”

“嗯,若是可行再說。”

明明是自己開了口,胤禛反而像是弘晝求著一樣,十分矜持的收起鼻煙壺,然後再提筆繼續批奏折。

弘晝也不生氣,不過他看著走近兩步,愈發肯定胤禛剛才不是被自己氣,純粹是疲倦所累。他皺眉上前,“阿瑪,你多久沒有歇息了?”

“回王爺,您快勸勸皇上吧!皇上一……”

“蘇培盛。”

“老蘇,你說。”

弘晝不管胤禛的喊聲,看著蘇培盛。後者本來就是擔心胤禛的身體,見到弘晝願意管更是求之不得,“皇上已經有兩天沒合眼了,吃也吃不好,鐵打的車也要停下來歇一歇啊!”

“兩天?”

弘晝毫不客氣的看著胤禛,趴在桌上仔細瞧,“阿瑪,你知道自己什麽樣子嗎?”

“起開。”

“起開就起開,我還不樂意看呢!大黑眼圈,青色臉,唇發白。就這麽一張臉,阿瑪你也敢去給瑪嬤請安?”弘晝扭身抱著雙臂念叨,“怪不得請安的時候瑪嬤一臉不高興,提起你的時候話都說不出來了,感情就是被你氣的!”

說到了太後,胤禛終於有了點臉色,“朕今日還未去。”

“未去?”

“皇上忙完去了,可惜太後困著沒起來,只能看一眼就走了。”

蘇培盛默默地在旁邊回答,小眼神盯著弘晝,千言萬語全都在裏面。

眼看著胤禛的眼刀子飛了過去,弘晝了然,“爺也有些餓了,不如吃點什麽?”

“誒,奴才這就去!”

蘇培盛瞇著眼睛,心滿意足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。看那腳步和身影,別提有多歡喜了。

反正很沒規矩。

胤禛瞇著眼睛看了一眼,“外面地方多,別在朕這裏耍威風。”

“我不是耍威風,就是肚子餓了。”弘晝笑嘻嘻的過去,從案桌下挪出繡墩來。趁著胤禛不搭理自己,倏地伸手把他手腕抓住。

手指往上一探。

胤禛想要抽回來,結果被弘晝先拿住。得手之後,另一手還放在下巴處裝作捋胡子的模樣,再搖頭晃腦兩下。

“裝什麽大夫?”胤禛乜他一眼,嫌棄他礙了手幹活。

弘晝本意是說笑,想著氣氛輕松的說解勸兩句。他其實也不會醫術,最多讀書的時候跟著沾了點皮毛,再加上長輩們還都愛吹自己養生,所以最大的醫術就是把脈而已。但他沒想到真的落下去後,還真的發現不對。

他的臉頓時拉了下來,表情可謂是兇神惡煞,“汗阿瑪!”

弘晝的初次發育之後,變聲期過渡完成就是一口標準的男中音,還帶著少年的些許稚嫩。加上平日說笑的話,給人聽著其實不太有威嚴的味道。他治下聽從的人,基本上是因為他設定的規矩管教,還有就是名聲促使人敬他幾分。

實際上他沒有真正大發脾氣的時候,偶爾兩次不高興,也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人,叫人心裏瘆得慌。從外表來看,還和胤禛的樣子有幾分相似。

總而言之,他顯少正經的叫一聲汗阿瑪,也從來沒有發過脾氣。

這是出生至今頭一回。

弘晝這樣算是以下犯上,不敬長輩了。胤禛生生被他嚇一跳,回首看著那一張臉黑沈沈的,手裏的筆啪嗒就掉了。

胤禛後覺這反應不對,慣常的冷下臉來,咳嗽一聲,“好好說話,成何體統。”

“說個屁啊!”弘晝直接一口粗話,氣得起來就把繡墩踢了。

他身形高挑,乍得一下竟然俯視胤禛。不用等回答,他就急哄哄的喊,“你能不能看看你的心跳有多快?想奔在瑪嬤前面早說啊,我現在就去!”

胤禛皺著眉頭,結果弘晝拍著屁股一溜煙的就走了。他一邊走,還一邊罵罵咧咧道,“學院爺爺不幹了,您老人家喜歡累死自己,那就剛好自己累著。”

堂上的奴才嚇得直接跪了下來,生怕受到牽連。

但胤禛沒有反應,眼睜睜的看著弘晝把自己詛咒罵了一頓,跑的卻比兔子還快。一副怕被事後追究,臉上除了幾分急切之後卻只有怒意。

沒有平日說笑得逞的臉色。

胤禛整個人怔在原地,還是蘇培盛點完菜回來,聞聽後戰戰兢兢地的走進來。這事兒也是他借著機會鬥膽插嘴,怎麽說都是他失了規矩,一頓罰是少不了的。

蘇培盛心裏發苦,小心翼翼走近回話,卻看見一張奏折竟然被丟到一旁的筆墨沾毀了。他哎呦一聲,手忙腳亂的上前收拾,“都是奴才的錯,主子您不高興要打要罵都行,可和親王是一片心意,主子您千萬別氣!”

“哼。”

胤禛回過神來,但可能是弘晝這麽一鬧,他嚇了一跳。就像是平日夜裏忙碌一樣,耳畔都是急促轟鳴的心跳聲。

他的身子怎麽可能不知道?

可是睡不著。

胤禛捏了捏眉骨,撂下手裏的東西往身後一靠,“他去哪了?”

“出宮了,想來是回府去了。”胤禛舒了口氣,要真的突然上頭嚷著去了慈寧宮,可就壞事情了。

蘇培盛跟著那麽多年,胤禛的一舉一動,一個眉梢眼神都能明白何意。弘晝這樣借此罵了一頓跑,胤禛也只是這麽坐著恍惚,心下裏樂開了花兒,只是臉上不敢露出半分。依舊是苦著臉色,彎著腰,“王爺是一片孝順,也都怪奴才著急,讓王爺心裏不痛快,還和主子傷了情分。”

“這叫孝順?急氣白咧的亂喊,朕不罰豈能容忍?”

半響後胤禛找回了威儀,蘇培盛聞言欲言又止,幾度張嘴給眼神。胤禛被看得煩,“有話就說,說完了下去領罰。”

這句話算是塵埃落定了,蘇培盛心裏反而更歡喜,也不那麽緊張了。他恭恭敬敬的接過罰,應下回道,“奴才是想說主子一心為政是好事,但王爺為您的身子就勸過許多,顯少是有用處的。可那時候王爺還年輕,如果王爺成家又怎能還時時留在宮裏?且還有一事,主子可記得那位牛頓爵爺?”

“下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蘇培盛不糾結半句,就像方才點菜一樣腳步輕快。該說的都說了,如果主子還是不聽,那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無用。

胤禛摸著扳指轉了轉,想要再摸鼻煙壺,又止住原地坐著。他看著面前堆了兩三處高的折子,肩頭一沈歪著閉目養神。

牛頓爵爺,他自然知道。

弘晝從一開始就無比崇敬,這一點誰都抹不過去。當初在外的書信裏,他就常常言說誇讚這位爵爺,說哪怕他們爭執吵架都是暢快的。事後回京,弘晝也時不時提起兩句。弘晝的婚事宣告天下,他還親自書信一封請柬過去,想請牛頓爵爺親自來看看中華科學院。

請柬幾經周轉,最後原封不動的回來。跟著的是爵爺備好的婚禮賀禮,還有離世消息。

當時弘晝閉門謝客了幾天,事後說是研究爵爺送的賀禮,那本筆記本去了。

但是作為嫡親阿瑪,他怎麽看不出來有不同。胤禛揉了揉額頭,殿中散出一道輕嘆。他愁思許久,忽然覺得不對。

想了想,起身出門叫人,“去乾清宮。”

康熙最近就在乾清宮裏,時不時還要去看望太後,畢竟是大半輩子來陪著的人,情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。也是因為這個緣故,胤禛覺得這段日子的康熙,似乎有點多言。

看到人更願意碎碎念叨幾句。

胤禛動身去找康熙,另一邊弘晝半真半假的出宮去。走到半路的時候,他臉上急忙和慶幸一散而盡,漸漸地眉頭上的情緒越堆越高,越堆越高。

一瞧就是忍著什麽。

一路上所經之處,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蟬。後院裏的李氏聽見這個消息,頓時心頭涼了半截。額林珠想要去看望,但身邊的人勸說住,不要她去當那個被遷怒的。

佛爾果春有些意動,最後發揮了小機靈,叫人去知會常通。

於是弘晝回去之後誰都沒看見,反而是白白一大團的蹲在書房門前扒拉門口。他氣哄哄的沖出來想要罵,結果看見那雙紅色的眼睛,一時之間什麽脾氣都沒了。

弘晝直接坐在門檻上,看著白白硬把自己擠到他懷裏去。那麽一大團毛絨絨的,怎麽擠的完?除了腦袋和一只前爪,大半身子像是美人魚一樣在外面躺著。

那模樣滑稽得很。

弘晝對著狗頭一陣□□,等它激動的舔了他一臉口水,哪裏還記得什麽生氣?他想要教訓兩句,結果一張嘴還來了個舌頭大戰。

“呸呸呸。”

“嗚嗚嗚。”

“爺掐死你個基狗。”

“嗚嗚嗚。”

白白仰著腦袋,隨便弘晝怎麽折騰,反正就是擺出很享受的樣子。

弘晝也不敢死勁兒的搓,這老狗是真的老人了。從人的年紀來算,比宮裏的瑪嬤還要大。如今它還能活蹦亂跳的,就是時不時來看的獸醫都覺得不可思議。

最後一人一狗坐在書房門前,互相依靠著直到天色徹底落幕。

佛爾果春遠遠看了一眼,叫人將晚膳給弘晝提過去。其實她想要親自過去,順道看看弘晝。可是那只狗不是好惹的,加上弘晝也特意說過,論力氣兇狠弘晝根本拉不住它。

因為一只狗,王府裏還有自己去不得的地方?

佛爾果春想想都好笑,心下卻寬慰幾分,不那麽擔心了。

第二天弘晝和平時一樣上朝,再去慈寧宮看望。但他不急著走了,太後問他,便道,“阿瑪擔心您身子,我也做得心不在焉,幹脆這段日子就不忙閑雜事了。就守在這裏,等瑪嬤您身子康健恢覆。”

太後聞言不說話,似乎信了這個理由。

弘晝一連七八天都是這樣,說好了撂挑子那是絕對的一言九鼎。至於李紱的事情,弘晝也叫工部的人自己對接差事,根本沒有插手半分,臉也沒有露出來。

如此某天,弘晝再過去的時候,太後坐了起來,還叫嬤嬤給她梳頭。

雖然是坐在床上,太後的精氣神兒卻全然不同,看著臉色也有了些許樣子。她也像平時一樣,開始愛美的扯那一頭青絲,然後不滿道,“這黑的黑,白的白,怎麽就不能痛快的全是白發?”

“這有什麽?反正不管什麽顏色,您的樣子還是最好看的!”

弘晝根本不在意這個,隨口就哄了起來。太後聽著歡喜,面上帶著些許皺痕的拍著身側,“還和你阿瑪慪氣呢?”

“我才沒有。”

“好,你沒有。”太後摸了摸青絲,含著笑意說,“你阿瑪脾氣不好,又臭又硬是個茅坑石頭。可他是我平生唯一有欠的人,就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,原諒他了。”

“瑪嬤你,”

“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

太後年輕時候長得很好,晚年的時候也能看見風華影子。就是最近兩年被消磨了精神,老態了許多。可她看著目中帶笑的模樣,是說不出的溫柔和氣質,弘晝自然的應了下來,牽著的手像之前一樣輕輕揉按兩下。

弘晝低著頭,忍住酸意,“那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,原諒他這一回。”

太後滿意的直道好,而後捂著胸口咳嗽兩聲,勉強舒展眉頭說,“這七十大壽我想好了,就在這宮裏辦兩桌小宴,不用太大勞動的。”

“既然瑪嬤給阿瑪省錢,那就讓膳房做點好吃的。”

“你就愛貧你阿瑪。”

“我這就去傳話,叫他們準備。”

弘晝背過身出去,親自和內務府裏吩咐。老人家這個時候,其實吃不了什麽東西了,但是大壽就要喜慶,還不能有什麽犯沖的。

宮裏聞了消息,烏拉那拉氏讓手邊一位總管過去。宮裏內務府的雜事太多,弘晝從來都是管以外的事情,為此佛爾果春主動請纓前來幫忙。

太後的壽辰就在三天後,早就已經停了辦壽的準備,但是操辦家宴還是很簡單的的。

看到那麽兩桌自己人,太後頓時展開笑顏,歡喜的像個孩子。就算她吃不下東西,康熙也很有耐心的在旁邊,跟著一起喝了一碗湯。

眾人看著神色好了些。

聞著消息的胤禵終於回來了,他一身風塵仆仆,像是跪在太後面前哭哭笑笑半天,之後就坐在一旁。眼看著太後的精神又差了很多,戰場上受傷都眉頭不動的人頓時紅了眼眶。

氣氛難免沈重起來。

弘晝跟著喝了兩口悶酒,忽然發現太後和佛爾果春說話的時候,不知怎麽的變得很高興,還拉著手不放。

雖然精神頭就那一會兒,弘晝卻看的真切,更覺稀奇。

眼看著太後被扶回去,弘晝低聲問,“怎麽回事?你說了什麽,讓瑪嬤這麽高興?”

佛爾果春抿了一口渴水,嘴角也跟著揚起來,“爺說呢?”

弘晝定眼看她,跟著喝了一口酒,“你竟然騙老人家?”

佛爾果春優雅的垂下眼眸,留下一瞬的白眼,“給一百個膽,我也不敢騙。”

“你怎麽,怎麽,怎麽不早說?”

“這才多久?我也是才知道的,特意讓府醫看診,昨日還問了禦醫。”

太後就是牽掛這件事情,弘晝也很清楚,不然佛爾果春剛才給多少眼神都不會明白意思。

這個月份太淺了,佛爾果春單獨和太後說,就是想讓她舒心而已。不對外聲張才是應該的,畢竟還不穩定。

弘晝穩住了,出宮的路上,身子一歪靠在佛爾果春的腿上,耳朵貼著她的肚子,“真有了?”

佛爾果春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,弘晝自己卻嘿嘿得意道,“爺果然厲害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種話題,佛爾果春只能紅臉說,“可能是那白水真的有用?”

不止是喝白水,王爺還常常叫她泡腳。嬤嬤本來說加點藥,結果王爺說不用,就是普通白熱水泡一炷香。渾身發燙的上床去,如此一整夜裏手腳都是熱乎乎的。

弘晝聞言頗覺有道理,靠近的手反著去摟住佛爾果春的腰,“那這些日子你小心些,太忙活傷神的就不要去忙了。”

“知道的,我是想著就嘴巴說兩句,也正好可以陪陪汗瑪嬤。”

可能是沒什麽遺憾可說,太後在第二天的睡夢中薨了。

這是喜喪,走的也是最痛快的。眾人守了大半個月,見此算是最大的欣慰了。弘晝把佛爾果春有喜的事情和耿氏說了,之後就和胤禛一起幫忙主持喪事。

還有康熙。

康熙給太後的壽辰禮,也就是最後的禮,一封在幾年前就寫好的封後聖旨。太後一生中的女人太多了,後位卻空缺了許多年。一來是政治各方面的考量,二來是覺得自己命硬,也沒必要非要拿一個女人出來頂著。

後宮裏四妃當道許多年了,德妃從末位走到今天委實不易,能以康熙第四位皇後的名義走,也是她最後最大的慰藉。

不是說兩人之間的情分有多真切美好,只是可以的情況下,皇後和妃位自然是選擇前者。名正言順,這四個字是後宮女人一輩子的追求。

誰也想不到會是她最後奪得,但都知道烏雅氏是康熙的最後一位皇後。

太後離世,康熙為其寫悼文,胤禛更是加封了些許名頭和哀悼。兩個天下最尊貴的男人,一時之間讓宮中的聖旨紛飛,五六封都是太後的。

這種明面上的事情有人做了,弘晝就不用多心。除了時不時看一眼耿氏和佛爾果春,自己就專心致志的跪在靈堂上哭。

哭。

狠狠地哭。

往死裏哭。

弘晝想到過往事情,不用顧忌規矩就自己哭的停不下來。等到腿腳發麻,想要挪動一下的時候發現,堂上熱鬧極了。

康熙不用跪,但他發揮出自己每回喪事的天賦,幾乎瞬間眼淚鼻涕就奔湧而至。雖然是坐在那裏,他卻用低聲哭泣奪得場中最佳表現,因為他哭的難看還要回憶過往。

然後是前面的渣爹和十四叔。

兩個大男人,渣爹還好點,就是渾身不能控制的發抖哭泣。十四叔則是瑪法的一脈同傳,哭的眼淚鼻涕全都是,就差點直接趴在地上打滾了。

但不管什麽姿勢,半場休息喝茶的時候,擡起來的眼睛都是紅通通的。

和白白不承多讓了。

弘晝環顧四周,看看他們愛新覺羅家的風格時,烏拉那拉氏過來,“這是膳房裏的參湯,都喝兩口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烏拉那拉氏走的時候,特意給了他一張布巾,“哭是最傷身的,你年紀輕也忍一忍,這紅著眼睛不是讓太後心疼嗎?”

“謝謝汗額涅。”

弘晝低下了頭,喝了參湯回過神來又繼續再戰。不是他水多,實在是有規矩在這裏。唯一欣慰的是有汗額涅看著,自己哭的時候還時不時給他補充力氣和水分。

不然……他估計都是魚幹了吧?

瑪嬤要是看到了,肯定會心疼的。

弘晝看著堂上,眼淚刷拉拉的自己就掉了下來。

哭靈不是一兩天,康熙精神大虧的回去,來來往往的人不管真假都顯得很累了。對外的事情有人操持著,進進出出的最後只剩下胤禛、胤禵和弘晝等晚輩。

彼此都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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